我刚到办公室,还没坐稳,就看见行政部的张强走进了老板的办公室。
大约一个小时过后,HR 便发出了通知邮件:
为了降低潜在风险,公司决定将采购经理这一高风险职位的任期限制为五年。
根据公司办公室的安排,采购部的白XX经理与行政部的张强经理须调换工作,新的安排从即日起生效。
不久,张强就走到我面前说:
白经理,老板让我跟您交接一下,不知道您觉得什么时候比较合适?
其实我早就知道,张强曾多次去找过老板,且对老板保证他不需要工资,还能做得比我更好。
这分明是在叫嚣要给老板回扣吧?
老板大概无所谓,毕竟在他眼里,任何人做这个职位都难免沾染回扣,张强愿意不拿工资,至少能为公司节省些成本。
我听到这个消息,真是一言难尽。
以前张强对我谦恭有礼,仿佛总是试图为我推荐一些不靠谱的供应商,但我都一一拒绝了。
如今小人得志,竟然迫不及待地转变了态度。
张经理,采购部的事务比较繁琐,我还需整理一些资料,我们下星期再找时间交接,以免出错——
话还没说完,张强就打断了我:
白经理不会是舍不得去行政部吧?现在的社会,花钱买东西的部门还有什么事可做?
能出什么错?
他满脸嘲讽地盯着我。
既然张经理这么说,我随时都可以调动。
那我们现在就去办手续吧。
我实在没有想到,这小子居然这么心急。
于是,我带着他回到办公室,简洁地介绍了一下目前的采购流程和几个重要的供应商。
他却心不在焉地听了半天。
为了避免日后出问题再被他反咬,我写下了一份交接清单,打印出来后告知张强:
张经理,如果您觉得交接没问题,可以签一下字,我马上就去行政部。
张强连看都没看,直接签了字,把清单还给我,转身就去自己办公室收拾东西了。
我简单整理了一下,随后召集几个采购员开了个短会,然后带着东西前往行政部办公室。
我来到行政部没几天,产品经理就来找我倾诉。
张强把我们几款核心产品的 BOM 物料供应商都更换了。
其实,我心里早有了底。
几天前,供应商给我打电话,张强要求他们降价 20%,还要分 10% 的回扣给他,否则就不发订单。
供应商快要哭出来了。
白经理,您也知道我们的成本结构,我们的产品出口到欧洲,质量标准极高,最多只能萎缩到 10% 的利润,根本无法承受。
我无能为力,只能眼睁睁看着张强取消他们的订单。
接着,他又去了东莞找了一些手工作坊。
当然,价格确实便宜了。
我对产品经理说道:
价格下调了,市场竞争力自然增强,这也是好事。
但这个产品的质量真是不靠谱,我去找了老板,老板也说只要能用就行,毕竟省了 10% 的成本。
产品经理露出一丝苦笑,叹了口气,离开了我的办公室。
看着产品经理那黯淡的神情,我心里暗自庆幸,幸好张强对我没有影响。
还没得意几分钟,前台的菲菲走进来对我说:
白经理,采购部的人说张经理要将物业公司换回之前的那家。
我气得差点吐血。
最开始,张强把物业公司的选择权夺到了自己手中。
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奇特的物业公司,不到半年就出现了保安推搡客户、保洁偷拿公司东西这样的丑闻。
老板气愤不已,指示采购部重新选物业公司,所以那时我选择了一个行业内知名的公司。
现在的问题是,物业的选择权虽归采购部,但管理的具体工作由行政部负责。
一旦张强把这个奇葩物业公司请回来,我们就没法管控。
我站起身打算去找张强谈谈这个问题,但产品经理苦涩的表情依旧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。
我对菲菲说:
我们一定要做好对他们的考评,你要多留意,任何异常情况随时都要汇报给我。
不仅是我,稍后物流部的老李也悄悄跟我说,货代公司也换了。
HR 的张静也提到,之前的猎头公司和劳务派遣公司也都被替换掉了。
我不禁佩服张强的办事效率,短短几周内,公司几乎都换了一遍。
在接下来的步骤中,或许可以考虑更换一下老板。
在公司管理层的月度会议上,张强引起了众人的关注。
老板对他给予了表扬,并向所有管理团队表示:
我们应当向张强学习,他在采购部工作了一个多月后,对供应商进行了重新筛选,预计今年能够节省约 500 万的成本。
大家纷纷鼓掌回应。
张强趾高气扬地发表了他的看法。
他大意是,公司的许多领导者缺乏进取心,只顾及个人利益,造成了公司的损失。
在他说话时,他故意或无意地扫了我一眼。
我听见张静和老李在低声讨论:
一年节省 500 万,这其中的利润太丰厚了。
老白这些年可没少获利啊。
老李向我示意了一下,两人就不再说话。
我只能佯装没听见,我心里很清楚,即使我解释,也未必能改变什么。
如今张强是老板的得意门生,关于供应商的事情基本上都由他主导,产品经理和其他部门的负责人根本无法插手。
原本在处理 BOM 需求时,我都会与产品经理和技术部进行沟通,倾听他们的意见。
其实我知道,那些被选中的供应商曾多次回馈给他们好处,但他们所推荐的货源基本上还是值得信赖的。
而现在,张强却将他们视作无物。
老板心情愉悦,晚上邀请大家去吃饭。
席间,大家推杯换盏,热闹非凡。
当然,张强依旧是众人瞩目的焦点。
当大家喝得差不多时,老板借着酒兴,和我聊起来:
老白,你这几年表现不错啊。
我明白他的意思,心里有些反感,便回道:
老板,有话请直说,不必拐弯抹角。
我不想多说,七年来我没见你给我涨过工资,你一直没让我离开,这点工资对我来说几乎算不得什么吧?
听后,我直接怒火中烧:
老板,过去七年,我尽心尽力,从未拿过不该得之物。
您觉得我能相信吗?张强来了一个多月,今年公司就少花了 500 万,那去年这 500 万撒到哪里去了?
然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,露出几分奸笑后便走开了。
本想对他多说几句,但又觉得这里没有必要,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。
老板只在意今年节省了 500 万,至于其他的,若我多说几句,似乎只是在为自己找借口而已。
所以,我没有等他们聚会结束,便独自回了家。
这样一来,他们在我离开后,讨论关于白半亿的传闻时,会更兴奋一些。
对了,我的外号“白半亿”是张强给我取的,他在说我回扣金额时这样称呼我的。
大致意思是我每年能拿到 5—6 百万的回扣,这些年加起来总额差不多半亿。
作为公司的情报中心,行政部的菲菲下午告知了我这个消息。
大约三个月后,产品经理在访问了东莞的供应商后,急匆匆地跑到我的办公室来抱怨:
张强这小子手段太狠了,竟然开口让供应商送一套房。
这句话让我立刻感到好奇,急忙催促他快告诉我更多信息。
昨天我拜访了我们最大的一家供应商,结果发现他们公司的老板对我没有半点热情,巧的是,他们的技术经理跟我以前是同事,经过一番打听我才明白,张强对他们说,谁来了都不用理,业务只归自己负责。
我之前的方式是,产品经理和技术经理负责把关供应商的质量和技术,去供应商那边时也会受到各式各样的招待,至于他们是否获得回扣,其实我并不太在意,因为我觉得保障供应链的稳定和质量比成本重要得多。
产品经理接着说:
据说张强想让供应商的老板有所表示,而这个老板可不是省油的灯,居然以张强的名义在市里买了一套房。
只不过当了老板的人也不傻,首付只交了 20 万,其余 80 万的房贷都是以张强的名义申请的,每月还款 2 万,这样一来,人家也把握住了张强的脉门,如果持续给业务,他们就持续还款,如果把业务收回去,那还款就得张强自己去承担。
都是狠角色,因此这个房贷在张强和供应商之间的联系中,起到了重要的保障作用。
果然,金钱是联盟牢固的基石。
但是,这也给我们的产品经理带来了巨大的风险。
他参观了工厂后,觉得新供应商的表现太糟糕,甚至没有一套成熟的质量体系,员工素质也很低,竟然还看到员工在设备旁边抽烟。
现在,无论任何人说什么都没有意义,老板唯独相信张强。
可若是产品质量出现问题,首当其冲被责难的无疑是产品经理。
我能明显感受到,谈及新供应商的质量问题时,产品经理变得异常紧张。
这次我再也无法幸灾乐祸,谁能知道哪天会不会波及到我们的部门呢。
这家供应商提供住宅,下一家负责车辆,随后还有一家提供美女。
张强的日子过得悠然自得。
与我这个一心拼搏的白半亿相比,张强显然玩得更加游刃有余。
没想到,令我意外的是,最早遭殃的竟然是人力资源经理。
一大早,市场总监愤怒地召集了张强、张静及其他几位经理来到老板办公室。
原来,欧洲客户赴工厂进行现场审计。
张强所选择的劳务派遣公司暗中与某职业技术学院的校长串通,欺骗了学院的学生到工厂“实习”。
每个学生居然要交200块的实习费。
通常我们给予第三方劳务员工4000到5000的工资,而这些家伙居然如此黑心,不仅将工资揽入自囊,还要学生支付实习费用?
恰巧在审计过程中,审计员遇见这些学生,立刻怀疑工厂存在童工使用问题。
于是,审计员对几位员工进行面试。
结果显示,职高的孩子们中竟有未满16岁的,童工问题一时间不攻自破。
更糟糕的是,学生们居然没能拿到工资。
审计员愤怒不已,直接中止了审计,欧洲那边的供应链总监当晚发来正式邮件,暂停了与我们的所有合作,并要求销售总监做出解释。
童工和劳工剥削属于绝对的红线,虽然说是暂停,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希望。
更糟糕的是,审计员还表示将把审计报告提交给当地政府,甚至传送给欧洲的同行。
销售总监气得无以言表。
这位客户是我们最重要的客户之一,占据了我们国际业务的30%。
销售总监脸色沉重地对张强与张静说道:
“我明早要搭乘飞机前往欧洲,去向客户解释这个问题的原因,你们两个得负责说明。”
张强立刻抢先说:“吴总,关于员工工资和资格审核的事情都在HR那里,我对此毫无所知。”
张静听了,顿时楞住了。
“张强,你这说法不对吧?我们的确是按月支付工资给劳务派遣公司,此外,我还要求过这些实习生的身份证明,我不是让你去催过吗?”
“张静,员工资格审核是你负责的,确实是你没把关。”
张静刚想反驳,老板便冷着脸说:“够了,想想办法怎么跟客户解释吧。”
销售总监吴总也插口道:“是啊,先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。”
最后,老板召集所有管理人员开会,以商讨对策。
经过数小时的讨论,最终得到了以下结论:
第一,第三方劳务派遣公司截留了公司支付给实习生的薪资。
第二,审计时正好处于HR审核实习生身份的过渡阶段,属于偶发事件。
销售总监骂骂咧咧地收拾东西,准备去向客户解释。
老板则盯着张静,厉声道:“你这个HR经理还适合继续做这个职位吗?如果失去这个客户,你就准备走人吧!”
说完,他将大家都赶了出去。
我看到张静低着头,神情不再像那次在公司大会上怂恿老李我拿回扣时那么张扬。
她见人都走了,抓住我说:“这个劳务派遣真是太不靠谱了,还是你之前找的靠谱,这下好了,我估计得找工作了。
全是这个不负责任的张强,我当时就跟他说过,这家公司简直像个草台班子,偏要用他们。”
我没有多说什么,只是随意安慰了几句便回到了办公室。
毕竟我心知肚明,他们私下也不止一次叫我拿了白半亿。
通过这件事情,我悟到了一个道理。
张强轻易就把责任推给了张静,而张静的确也失职,毕竟任何进入工厂的人都必须核实身份信息。
之前都是劳务派遣公司把关,将相关资料整合后提交给HR,他们基本上不需多做什么。
所以这次他们也未觉得有多大问题,只是等着劳务派遣公司提供相关资料。
结果就在这个关键时刻,竟然发生了如此重大的事情。
当产品经理看到张静离开后,也迅速跟着我回到了办公室。
聊了一会儿,他坦言自己对产品的质量问题很担忧,甚至表示可能会考虑外面的机会了。
我半开玩笑地对他说:
没关系,下一个倒霉的说不定不会是你。
话音未落,老板办公室传来了阵阵怒骂:
你们早干嘛去了?50万啊,难道要你们掏吗?
办公室瞬间陷入了寂静,产品经理立刻冲到老板的门外想要探个究竟。
不久后,物流部的老李满脸愁苦地走了出来。
老李跟我平时关系不错,虽然有点圆滑,但做事我还是信得过的。
我本打算让公司情报中心的特工菲菲去打听情况,却不料老李主动来到我办公室。
他关上门就开始痛骂张强。
我心中隐约猜测,应该是物流费用上涨的原因,老李去找老板签字遭到了责骂。
果然,老李打开口就开始抱怨:
我早就提醒张强要提前预定货柜,并将报价单给他,结果他偏要自己寻找价格便宜的,居然连也门胡塞的情况都不关注,红海的海运费用肯定会暴涨啊。
我给老李倒了一杯水:
别着急,能订到就行,贵一点也没关系。
问题就在于,他自己去找的结果,费用反而比我选的贵了一倍。
我想着能下单就好,谁知,他竟然让我去找原来的货代保持原价,人家根本不乐意,这事情拖了四五天,胡塞武装用无人机炸毁商船之后,很多商船都不得不绕道好望角,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到港,所以多个货代都没货柜了。
我真是无语,现在这种形势下,能找到货柜就赶紧下单,他却还在那边讨价还价。
而销售总监吴总此时还在欧洲,正打电话催促发货,已经延迟了一周,再不出货就要罚款10%,而且还会影响今后的合作。
最后没办法,只能走空运。
货款大约是100万,运费也约为50万。
张强对吴总说:要不咱再等等,反正罚款也就10万,运费50万就少了40万——
吴总立马反驳:要是在我面前,你这番话我真得好好教训你,你是不是想着以后人家会彻底不再给我们订单了?
这也不能全怪我,要怪只能怪胡塞,另外你当初签合同的时候,为什么不选FCA,偏要签个DDU?
我只听到吴总那边传来的满口的粗口声。
也是,实习生的事情全怪在张静身上,运费的问题全归结给胡塞,下一次估计又要归咎于地球的磁场变化,反正张强就永远是对的嘛。
事后看来,张强的说法反而意外准确了,正是因为这批货的发出,给公司带来了巨大的损失,远远超过了这批货本身的价值。
当然,这都是后话。
劳务派遣那边的处理结果已经出来了。
当地教育局和劳动局直接注销了那家公司的资质,老板被抓了,职业技术学校的校长也被调查。
这一消息上了当地热搜。
张静被免职后,张强又去找了我以前用过的劳务派遣公司。
欧洲客户取消了订单,所幸事态没有进一步恶化,这件事情就这么平息了。
产品经理再次来到我的办公室,我拒绝让他进来。
第一次找我,是害了张静。
第二次找我,是害了老李。
今天又来,谁知道会让哪个倒霉的人成冤屈?
他对我说:
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,至少我们俩没事儿。
再说,我有个八卦,你想听吗?
听说要吃瓜,我自然乐意,赶紧请他进来。
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,咱们公司有个供应商的技术部经理是我之前的同事吗?
记得,就是给张强按揭买房的那家吧。
对的,就是他们。
几个月间,房价从100万跌到了70万,这样算下来,张强本来应该有的房子,现在竟变成了负资产,欠银行10万。
恶有恶报,善有善报,这个报应真不错。
这个小子还真有一套,去找人家的老板,想把房子以原价卖回去,也就是100万。
这样算下来,偿还了银行的80万贷款,自己还能拿个20万的回扣。
供应商的老板怎么说?
他可没这样说,谁会傻呢,里外里错了近50万,人家一年才挣多少?
我听着不禁想笑。
这个看似稳固的同盟建立在金钱之上,如今,基础摇摇欲坠,内部也难免开始勾心斗角。
产品经理继续说:
人家老板很简单,单价涨10%,可以考虑把房子再买回来。
张强怎么回应?
还能如何回应?只能先缓一缓,毕竟每个月的房贷还得靠人家来支付,要是发狠了,人家直接停止还款,每个月两万的房贷就得他自己承担。
我非常期待看到张强去找老板,向其提出要涨价 10% 后,老板的表情会是怎样的。
当然,这和我关系不大,我不过是个行政部的经理,公司小管家而已。
吃完瓜的产品经理,狡黠地对我说:下一个倒霉的家伙是谁呢?
你难道不希望公司能好起来吗?
眼下这种状况,能有什么好呢?我已经做好了随时可以提着桶离开的准备。
这倒不用太担心,张静也就只是免职了,老李还在继续干活。
就算老板要开除人,张强也会被一同处理。
我心里好奇,如果房价跌到了 60 万,张强是不是还得对银行欠 20 万呢?
你就不能希望人家好点儿?
聊到这个份上,我看了眼下班的时间,和产品经理一起收拾东西准备回家。
今天公司运势不错,至少目前为止没有什么乌龙事件发生。
当然,我心里暗想,作为一名行政人员,我不可能被张强连累,接下来倒霉的,十有八九会是产品经理。
毕竟张强这样做,产品质量出问题是迟早的事情。
与产品经理分别时,我对他的背影感到无限同情。
内心有些不舍,毕竟产品经理是我的吐槽搭子,我并不希望看到他被卷入麻烦。
打脸来得如此之快,我根本没想到。
一大早,我刚走进办公室,就被老板叫到了他的办公室。
他指着桌子上的处罚通知问我:白经理,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,我理解你并不想离开采购部,但你不能影响正常工作吧?
我定睛一看,桌上的文件是因为消防设施过期而导致的 5 万罚款,工厂即日起停电停产整顿。
工厂停产这样一个大锅砸在我头上,我立刻陷入懵圈。
最要命的是,我根本搞不清楚事情是怎么发生的。
就在这时,张强走了进来,跟老板说:新的消防器材下午供应商会送过来,我在公安局找了个熟人,明天就会来检查,通过后就能恢复正常生产。
老板满意地点了点头,转向我说:要不是张经理及时采取了措施,你能承担影响正常生产的责任吗?你最好感谢张经理,罚款的金额将从你的工资中扣除。
张强朝我露出一个微笑,带着一丝“绿茶”的意味说:我能够理解白经理的情绪,毕竟收入受到了影响,但希望以后能坦诚沟通,而不是互相较劲损害公司的利益。
说完这番话,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,连给我反驳的机会都没有。
老板面色阴沉,让我回去好好反省。
我一脸茫然地走回办公区,立刻叫来了菲菲,询问一下关于消防的问题。
她的表情也显得有些无奈:
与消防设备供应商的合同采购申请早已提交给采购部门,可张经理至今没有批准,他竟要求我去做个解释。
我回想起这几个月来,行政部的采购申请每次都让我来解释,像是需要采购两箱A4打印纸,张强都让我说明为何采购这么多,甚至是饮用水和插线板,全部都要我去解释。
他这种明显针对我的做法让我感到愤怒,于是我对菲菲说,以后行政部的采购申请就提交上去,以后他爱批不批。
菲菲上个月也递交了合同的采购申请,但张强一直没有放行。
我气得冲着菲菲大吼一通,实际上她并没有犯什么错,只是斗争的受害者罢了。
我跑去找人力资源部,不打算扣减下属的工资,索性扣自己,每个月5000,分10个月扣。
此时的HR经理已经换成了张强的心腹,他笑嘻嘻地说:
“白经理还是有钱啊。”
说完,他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,我心里明白,毕竟他与张强交情匪浅,像白半亿这种如雷贯耳的名字他自然是耳熟能详。
与张静相比,我觉得自己算是幸运的,至少工作和职务都还在,只是损失一点薪水。
我回到办公室,仔细思索了一番。
张强以前负责行政部,这些信息他都很清楚。
尤其是消防,供应商都是他一手选择的。
我心中顿时明白,这家伙跟供应商勾结,目的是要搞我。
出了问题,他就能在老板面前冒充救世主。
吴总那边也十分愤怒,毕竟近期的准时交付情况极差。
人家直接切断电源进行整改,预计又要面对一批未缴的罚款。
客户已经多次发出正式邮件,要求就欠交带来的损失进行赔偿。
幸好,吴总与客户之间的长期关系让事情最终以警告了结。
但若这样持续下去,吴总的面子也难免会受影响。
产品经理悄声跟我说道:
白兄,别担心,老板不过是给你提个醒,这事算是过去了。
继续这样发展,倒霉的恐怕是吴总了。
我无言以对,心中不禁怀疑他是否站在张强那一边。
接下来的几个月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。
对于张强找的那些供应商,我真觉得他们能把零件组装成功简直是个奇迹,居然到现在还没出现问题。
毕竟,他们的价格比正常供应商低了10%,还给张强10%的回扣,而一般小厂的利润也不过5%到10%。
我实在想不通他们怎么能在低于市场价20%的情况下仍能盈利。
除非是偷工减料,否则没有其他可能。
起初,张强换了便宜的供应商后,劳务派遣和物流涨价的事让大家私下讨论,许多人认为“便宜没有好货”。
张强自己也压低了姿态过了两个月,毕竟这并不是光彩的事情。
虽然板子没有栽到他头上,但之前的HR和物流人员私下确实对他非议不少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,那些事的影响渐渐消退,他又开始高扬起眉头。
尤其是他单枪匹马解决了消防处罚,停电两天后顺利恢复生产。
他这种为公司排忧解难的形象,希望私下议论他的人更少了。
甚至在管理层会议上,他对老板说道:
不是有人怀疑我更换便宜的供应商会影响质量吗?快半年过去了,似乎没听说有什么问题啊。
估计这是动了某些人的好处吧?
老板则坚定表示支持做事的人。
这似乎让老板对他没有真正追究,继续对他保持信任。
然而,销售总监吴总从欧洲回来后,已找老板几次。
他坚持要求将张强调换,但老板考虑到每年能节省500万,还是坚决维持张强的位置。
吴总只能无奈摇头叹息,私下联系生产部门的入厂检验和质量控制,务必要加强对这几家供应商的质量监管,以确保不出现问题。
产品经理似乎意识到自己对事情的担忧过度,悄悄问我,这几年难道真的从供应商那里获利了半个亿吗?我瞥了他一眼,心中不屑。
你自己也去过之前的供应商,我可不敢轻易找个手工作坊给我们供货。
产品经理似乎也开始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:我们的标准是不是过高了?
买了那些手工作坊的产品,我真怕晚上睡不着觉。
但老板似乎并不在意这些。
我能明白,毕竟公司利润有限,节省下来的钱就是增加的收入。
半年过去了,产品也没出现什么问题,我当初选择那些价格昂贵的供应商,究竟是因为品质更有保障,结果却成了我立不住脚的理由。
再加上七年来没加过工资,我从未抱怨,他们质疑我的理由就是:没油水,何必坚持?
我也无从反驳。
这样的情况让我心态有些崩溃。
其实我最近一直想辞职,不是因为工资的事情,而是因为人心险恶。
就算我再定位自己没问题,脸皮再厚,天天听着那些流言蜚语,也不可能在这里待下去。
尤其是张强在消防问题上对我发出的警告,显然让人觉得未来的日子不会好过。
不过,我还是在犹豫,假如我辞职了,老板会不会觉得我这小子捞够了,趁早溜走?
更重要的是,我想看到张强会在什么时候遭遇厄运。
我实在吞不下这口气。
近些日子,公司内部开始流传张强将被提拔为副总的消息。
当产品经理通知我这个消息时,我还以为是从他和供应商的同学那里听来的。
毕竟那些供应商早已开始称张副总了。
然而,菲菲也证实了这个消息,并且是通过人事部传出来的。
今后,采购、物流、产品和生产都将归张强管理,合并成为一个大供应链部门。
市场和售后则归吴总主管,而老板将专注于技术。
好消息是,行政部门依然向老板汇报,我将不再需要向张强报告。
可这些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,张强作为副总,想要搞我简直轻而易举。
当然,产品经理对此就笑不出来了。
之前,很多供应商的产品都有质量问题,张强让他去现场评估能否接受,他几乎全部拒绝了,毕竟张强去供应商那里每天都像在泡健身房,他一去除了得干活外,还得背负责任。
他苦笑着说,这次可能真得收拾东西跑路了。
我打趣他说,要不然跟我一样,一个月扣我5000块?
任命虽然还没最终落定,据说吴总暂时不同意,老板也没有做出最终决定。
吴总在公司中是我们的第二大股东,虽然股份不多,但也是唯一的副总,张强提拔了他,他自然不满。
更关键的是,张强曾暗中害过他好几回,这导致客户的抱怨愈发严重。
我与产品经理开玩笑,赌吴总能撑多久。
产品经理苦笑着表示,恐怕时间不长了,供应商那边的消息已经传开了。
即便张强再有胆量,也不敢随便散布流言,老板必然给了他某种承诺。
而吴总也没必要再为此坚持,现如今哪个经理敢招惹张强呢?他基本上算是默认的副总,只等着公司正式宣布罢了。
迟早会有结果。
早上我才刚睡醒,就接到老板的电话,让我立刻去他的办公室。
我一看时间,才6:30。
自从我进入行政部后,就像被冷落了,几乎除了处理错误的惩罚外,都得不到老板的关注。
今天一大早接到电话,让我心里不免有些紧张。
按理说,就算真的要开除,也不至于这么急。
但无所谓,反正大不了一死。
刚进办公室,我便感到气氛不对劲。
办公室里静得可怕。
所有经理都已聚集在会议室,连外聘的律师也在场。
看这阵势,事情的发展肯定不简单。
我匆忙走进会议室。
老板和吴总坐在最前面,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封客户的索赔函。
我赶紧扫了一眼:因为我们的产品安装到了客户的设备上,客户在将设备交给最终用户后的半年左右,开始出现了种种问题。
最终用户被迫停产,拆卸故障零件,要求用合格的零件进行替换。
每台设备每天的损失按照200欧计算,客户还需要派人去最终用户那边维护、更换故障部分,人工费用也是每台200欧。
当然,根据合同的规定,这些损失都是由我们负责,律师在场时也确认过这一点。
我算了一下,正好半年就是我们更换供应商的时机,我还记得那批零件因海运涨价的缘故,额外花了几万去做空运。
此刻,我心里明白问题的根源所在。
然而,张强却抢先发难,正在质问生产经理和质量部:为何会生产出如此多的故障产品。
生产经理低头忙于手头工作,口气冷淡地回应道:我们已经在现场认真调查过了,组装过程中并不存在任何疏漏。
技术部经理随声附和道:根据初步的故障分析,应该是供应商在制作零件时使用了劣质材料,导致零件的使用寿命从原定的5年缩短为半年。
老板的脸色变得阴沉:
张强,赶紧把供应商叫过来,他们必须承担这次的所有损失。
张强顿时感到一阵沮丧,毕竟他对供应商的情况略知一二,于是慌忙走出去拨打供应商的电话。
吴总则一脸镇定,提出了关键的思路:
当前最迫切的问题是迅速找到合格的替换零件。
生产经理表示:只要零件到位,我会加班加点,一周后就能出货,但如果还继续使用现有的零件,加班也可能面临更高的客户索赔。
吴总回头朝我瞥了一眼:
白经理,对于我们的产品你最为熟悉,赶紧联系一下以前的供应商,看看他们能否尽快重启生产。
我原本打算利用这个事件来压制张强,但眼下形势严峻,公司能否继续运营都有悬念。
于是,我立刻联系了之前的供应商。
他们态度不错,流程没有问题,但考虑到紧迫的时间限制,他们需要在原有价格上加10%的费用,以补偿加班及紧急采购原材料带来的支出。
我瞥见张强仍在外头拨打电话,满脸紧张不停踱步,本想和他打个招呼,然而犹豫了一下,还是决定不去添乱。
我立即将刚获得的信息转告给吴总,并补充道:这件事还需老板和吴总做最后决定,毕竟采购部的事情我作为行政经理也不好过多插手。
产品经理默默对我发言表示赞同,竖起了大拇指。
吴总没有再等老板发话,直接说道:
白经理,这个产品的采购任务暂时交给你来负责,务必要确保供应商今天就开始生产,合同的细节以后再说。
吴总说完,我紧盯着老板,毕竟最后的决策权在他手中,吴总只是个副总。
老板注意到我的目光,脸上呈现出一阵红一阵黑,犹豫良久,最终无奈地说:
就这样处理吧。
我略微应了一声,随即离开了办公室。
这边我忙得不亦乐乎。
会议室里热闹非凡。
产品经理告诉我,供应商来访时态度强硬,他们声称他们的零件没有任何问题,你花了多少钱,我就给你相应价值的产品。
律师费尽心思地解释,供应商的老板却冷冷回应,如果是这样,我明天就会注销公司。
在场的各位惊愕得无话可说。
老板气得几乎要吐血,怒指张强的鼻子骂了一阵,最终供应商还补刀说,张经理,以后你的房贷你自己承担,我们不合作了,随即转身离去。
后来才得知,张强的压榨已经到了令人无法忍受的地步,那位老板也无奈之下做出了这样的反应。
吴总主张报警,坚决不容忍这种暗箱操作。
老板最终选择压下这件事,毕竟最初的责任还是在于他,若不是他对张强的轻信与包容,怎么会造成如今的局面。
当然,张强最终退回了所有了回扣,被公司一脚踢了出去。
大约三个月后,事情基本尘埃落定。
与客户协商后,最终的赔偿金额约为2000万人民币,加上我们的替换零件,供应商价格上涨10%,今年净亏损达3000万,最终还是通过引入外部资金,才顺利度过了难关。
产品经理走进我的办公室:
白副总,恭喜啊,这次可是吴总特别推荐你升上的。
别别别,责任变得更重大啊。
又开始和我客气了,升职就升职,以后要多多关照哦。
我假装闲聊,问了问张强的现状,产品经理无奈说道:
别提了,这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,我们这个行业,谁还敢再用他?听说他已经去外地打工了,一个这么大年纪的人,实在是有些惨。
其实也不算惨吧?毕竟他只是退了回扣,人家送的房子还在,要知道这也算不错。
你还不知道吧?供应商给张强垫付的首付的那套房子,你猜开发商是谁?
不会是恒大吧?
白副总,眼光真高!